江望走出家属院，把手里啃剩的半支香草脆筒丢进路边的垃圾桶。脆筒的饼干碎屑黏在指尖，他抬手在T恤下摆蹭了蹭，跨上停在墙边的黑色单车。车链条轻微地“咔嗒”响了一声，他脚一蹬，单车便像离弦的箭般滑了出去。
午后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直的眉骨。白T恤被风吹得贴在背上，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轮廓，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交替蹬着脚踏板，每一次发力都透着利落的少年气。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，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骑行的颠簸轻轻晃动，连下颌线绷紧的弧度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。
公交站台旁，103路公交车缓缓启动。靠窗的两个初中女生突然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，其中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拽着同伴的胳膊，手指兴奋地戳着车窗：“快看快看！那个骑车的帅哥！”
同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，眼睛瞬间瞪圆：“我的天，这也太帅了吧？是哪个学校的啊？”
“不知道，但肯定是高中生，你看那校服裤子……”
两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飘进后排，林书越正望着窗外发呆，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。视线穿过晃动的人群，正好落在那个骑着单车的身影上。
江望正从公交车旁掠过，侧脸迎着光，鼻梁高挺，唇线清晰，连被风吹起的发丝都带着漫不经心的好看。他似乎察觉到什么，微微侧过头，目光与车窗短暂地对视了一瞬，又很快转了回去，继续往前骑行。
林书越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连忙低下头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裙的下摆。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，连带着嘴角都悄悄往上翘。
她知道江望好看。从高一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到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他时，就知道了。那时他站在主席台上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，声音清冽，眼神沉静，台下女生的窃窃私语几乎要盖过他的发言声。
可江望从来不在意这些。
学校里递情书的女生能从教室排到操场，有鼓足勇气在走廊拦住他表白的，有托朋友辗转送礼物的，甚至还有高三的学姐带着精心准备的早餐守在他班门口。但他永远只有一句淡淡的“不用了”，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，礼貌却疏离得让人不敢再靠近。
全校都知道江望高冷，朋友少得可怜。可他身边，始终有他们三个——她，辛乐，还有宋怀川。
林书越轻轻吸了口气，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甜。她是靠着辛乐的关系才慢慢走近江望的，这一点她很清楚。辛乐大大咧咧，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儿，又因为小时候是邻居，跟江望格外亲近。可林书越总觉得，辛乐那样咋咋呼呼的性子，应该不是江望喜欢的类型。
真正让她在意的，是宋怀川。
那个家伙对自己的喜欢几乎写在脸上，全校都知道宋怀川追林书越追得紧。她怕江望会误会，怕他觉得自己和宋怀川之间真的有什么。好几次她都想跟宋怀川说清楚，让他别再这么张扬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万一……万一宋怀川恼了，跟江望说了些什么，或者干脆闹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，那他们四个现在这样的关系，是不是就维持不下去了？
她不敢赌。现在这样也挺好的，至少还能以朋友的身份，陪在江望身边，看着他解题时专注的侧脸，听着他偶尔对辛乐说的那句“笨蛋”，哪怕只是这样，也够了。
林书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，轻轻叹了口气，把那些纷乱的心思悄悄藏回心底。
而此刻，被她悄悄惦记着的江望，正骑着单车穿过路口。他对公交车上那点少女心事一无所知，脑子里反复回放的，却是宋怀川那句“辛禧姐那么白”。
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，江望猛地踩了下刹车，单车在路边划出一道轻微的弧线。他抬手按了按眉心，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。
辛禧是辛乐的姐姐，比他们大五岁，是看着他们长大的“姐姐”。他不该想这些的。
江望深吸一口气，重新蹬起单车，拐进另一条街道。就在这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那家装修雅致的西餐厅——“遇见”。这家店在县里小有名气，价格不菲，平时很少有人来。
而此刻，餐厅靠窗的位置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江望的动作顿住了。
辛禧穿着那件水绿色的连衣裙，正托着下巴看向窗外，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她对面坐着的男人，微胖，不高，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衬衫，正拿着菜单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。
是陈和。高三的数学老师，因为体型和身高的反差，被学生们私下叫做“小巨人”。
江望皱了皱眉，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。辛禧跟他相亲？
他停下车，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下，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扇窗户上。
陈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，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，笑得格外憨厚。辛禧礼貌地扯了扯嘴角，眼神却有些飘忽，显然没什么兴趣。她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，又重新托着下巴看向窗外，那副无奈又得强装礼貌的样子，像极了被老师逼着认错的小学生。
江望看着她那副模样，心里的烦躁更甚。他几乎能想象出陈和在说些什么——大概又是那些查户口式的问题吧。
就在这时，陈和突然放下菜单，身体前倾，说了句什么。辛禧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，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。
江望没再犹豫，把单车往路边一靠，径直走进了餐厅。
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。
辛禧闻声转过头，看到走进来的江望时，眼睛瞬间亮了，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突然看到了出口。她连忙朝他挥了挥手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：“江望？”
陈和疑惑地抬起头，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。
江望没理会他，径直走到辛禧身边，微微俯身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两人听清：“家里有点事，我爸让我来喊你回去。”
辛禧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，立刻站起身：“是吗？那太不好意思了，陈老师。”她拿起椅背上的包，对陈和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，“家里有事，我得先走了，谢谢你今天的招待。”
陈和显然还没反应过来，张了张嘴：“啊？这……”
“抱歉了陈老师。”辛禧再次道歉，然后自然地跟着江望往外走。
直到走出餐厅，被傍晚微凉的风一吹，辛禧才长长地舒了口气，脸上那副礼貌的面具彻底卸了下来。她拍了拍胸口，看向江望，眼里满是感激：“江望，你真是我的救星！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江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“还能怎么回事，”辛禧叹了口气，脸上露出几分无奈，“主任介绍的，说是什么‘长相周正，个子蛮高’，结果……”她撇了撇嘴，没再说下去，但那副“货不对板”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，“也就‘老实憨厚’这点没骗人。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比划着：“从坐下开始就问我爸妈是教什么的，问我工资多少，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，比查户口还详细。刚才他还说我……说我‘肉感’，你说气人不气人？”
辛禧说到最后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脸颊微微泛红。她平时很少跟小辈说这些，可对着江望，却不自觉地把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。
江望看着她那副又气又窘的样子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。刚才那点烦躁和不该有的心思，好像都被她这副生动的模样冲散了。
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江望转身去推单车。
“不用不用，”辛禧连忙摆手，“我自己打车就行，你家不顺路吧？”
“没事，”江望跨上单车，脚撑在地上，“正好顺路。”
辛禧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没再推辞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那谢谢你啦，小江同学。”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个推着单车慢慢走，一个跟在旁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刚才的相亲对象。晚风拂过，带着点青草的香气，把那些细碎的话语和少年少女们藏不住的心思，轻轻吹向了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