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属院门口的梧桐树影里，停着辆黑色奔驰。车身擦得锃亮，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冷光，与周围斑驳的红砖墙格格不入。几个拎着菜篮子的阿姨经过，脚步顿了顿，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，轻轻飘进车窗。
张宗庭坐在驾驶座上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。他换了件米白色Polo衫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手腕上那块低调的腕表。后视镜里映出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，和嘴角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——比起昨晚的西装革履，此刻的他多了几分松弛感，像颗被温水泡软的糖。
视线穿过栅栏门，落在那个缓步走来的身影上时，他眼里的笑意深了些。
辛禧穿了条浅杏色棉麻长裙，领口绣着细碎的栀子花，头发松松地半扎在脑后，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。她走得很慢，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，像株被风吹动的芦苇。走到车旁时，她仰头看了看张宗庭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局促。
张宗庭推开车门下车，动作流畅地绕到副驾驶那边，替她拉开了车门。“上车吧，外面热。“他的声音比晨光还柔和，掌心虚虚地护在车门框上，怕她碰到头。
辛禧弯腰坐进去时，闻到车厢里淡淡的雪松香，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。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裙摆，棉质的布料蹭过皮肤，带来点微凉的触感。
“紧张？“张宗庭发动车子时，余光瞥见她攥着裙摆的手。
辛禧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，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学生。“有点。“她小声说，目光落在中控台上的香薰上，那是只陶瓷做的小猫，正歪着头看她。
“它叫年糕，“张宗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，嘴角弯了弯，“跟我大学时养的那只很像，就是胆子小，见了生人就躲沙发底。“
“很可爱。“辛禧笑了，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。
车子平稳地驶出家属院，窗外的树影飞快地往后退。张宗庭没再说话，只是偶尔侧头看她一眼，目光落在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肩膀上，像在欣赏一件易碎的瓷器。辛禧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，跳得既慌乱又甜蜜——这样的场景，她在梦里见过很多次。
私房菜馆藏在条僻静的巷子里，青石板路尽头，两扇雕花木门虚掩着。经理已经候在门口，西装革履，见了张宗庭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：“张总来了？给您留了后院的包间，临着水榭，安静。“
“费心了。“张宗庭微微颔首，侧身让辛禧先走。
经理的目光在辛禧身上打了个转，眼里闪过一丝惊艳，连忙喊来门童：“把车停好，仔细着点。“又殷勤地引着他们往里走，“刚到的新茶，给您泡上？“
“不用，按之前说的来。“张宗庭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从容。辛禧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和经理谈笑风生的样子，忽然觉得陌生——这和大学时那个会在食堂排队给她买糖醋里脊的男生，好像隔着层磨砂玻璃，看得见轮廓，却摸不清质地。
包间果然雅致，推窗就是片小小的池塘，荷叶上还滚着水珠。红木桌上铺着素色桌布，青瓷餐具摆得整整齐齐，墙角的香炉里飘着淡淡的檀香。
经理手里拿着本酒单进来，弯腰递到张宗庭面前：“张总，开哪瓶存酒？“
辛禧下意识地看向张宗庭，小声说：“我不会喝酒。“
“今天开心，少喝点没事。“张宗庭的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，声音放得更柔，“他们家有种气泡果酒，甜的，度数很低，你肯定喜欢。“他转头对经理说，“车上还有一瓶，帮忙拿过来吧。“
经理应声退下。辛禧看着张宗庭给自己倒茶，热水在玻璃杯里旋转，茶叶慢慢舒展开来。“其实我不太会应酬这些。“她小声说，指尖划过微凉的杯壁。
“不用应酬我。“张宗庭把茶杯推到她面前，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背，像羽毛轻轻搔过，“就当......两个老同学聊聊天。“
他说起大学时的糗事，说她总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睡觉，口水沾湿了书页；说她第一次给他送早餐，把豆浆撒在了他的白衬衫上；说毕业那天，她抱着他哭，说“以后再也没人帮我占座了“。
辛禧被他逗得直笑，肩膀轻轻颤动着，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星。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，绒毛看得清清楚楚，张宗庭的目光在她颤动的睫毛上停了停，才移开视线，给她夹了块鱼腹上的肉：“尝尝，他们家的招牌。“
鱼肉嫩得像云朵，鲜美的汤汁在舌尖化开。辛禧刚要说话，门童敲门进来，手里捧着瓶粉紫色的果酒。张宗庭接过，动作利落地启开瓶塞，气泡“滋滋“地往上冒，带着点清甜的果香。
“少喝点。“他给她倒了小半杯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好看的弧度。
辛禧抿了一口，甜丝丝的，带着点微辣的尾调，像含了颗会发烫的糖。她还想再喝，却被张宗庭按住了手腕：“后劲大，慢点喝。“他的掌心温热，力道却很轻，像怕碰碎了她。
不知喝了多少，辛禧觉得脸颊发烫，眼前的张宗庭好像变成了两个影子，晃来晃去的。他还在说话，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嗡嗡的。她想点头，脖子却重得像灌了铅，只能傻笑着附和。
“醉了？“张宗庭的声音突然近了，带着点笑意。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，指尖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。
“没......“辛禧摇摇头，舌头却有点打结，“果酒......怎么会醉......“
张宗庭拿起酒瓶看了看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。他招手叫来了经理，声音沉了些：“这不是我要的那瓶。“
经理脸色一白，连忙道歉：“对不起张总，是我拿错了，这瓶度数高些......“
“算了。“张宗庭打断他，“接过经理递过来的外套披在辛禧肩上，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她，像个温暖的壳，“送你回家。“
辛禧乖乖地跟着站起来，脚步却有点飘。张宗庭扶着她的胳膊，力道很稳，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，混着点果酒的甜，让人莫名安心。
司机已经候在门口，黑色的轿车像只蛰伏的兽。张宗庭打开后座车门，让她先坐进去，自己才跟着坐进来。车厢里很暗，只有窗外的路灯偶尔闪过，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。
“头还晕吗？“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瓶冰水，拧开递过来。
辛禧摇摇头，靠在车窗上闭着眼，冰凉的玻璃贴着脸颊，舒服得想叹气。“你......“她忽然开口，声音软软的，“以前......不这样的。“
张宗庭笑了，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：“哪样？“
“就是......“辛禧皱着眉，好像在努力想词，“像言情小说里的......男主角。“
他低低地笑起来，胸腔的震动透过座椅传过来。“那你喜欢吗？“他问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诱惑。
辛禧没回答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，好像睡着了。张宗庭看着她恬静的睡颜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忽然伸出手，想替她把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，指尖快要碰到时，又轻轻收了回来。
车子停在家属院门口时，辛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眼里蒙着层水汽，像只刚睡醒的小猫。“到了？“
“嗯。“张宗庭替她解开安全带，“我送你进去。“
他让司机在门口等着，扶着辛禧往巷子里走。晚风带着点凉意，吹得她打了个哆嗦。“不用......“她摆摆手，想挣脱他的怀抱，脚却像踩在棉花上，踉跄了一下。
张宗庭顺势揽住她的腰，力道很轻，却稳稳地扶住了她。“还嘴硬。“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宠溺，热气拂过她的耳廓，烫得她缩了缩脖子。
巷子深处没有路灯，只有月光从墙头上爬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。张宗庭突然停下脚步，把她往怀里带了带。他的怀抱很暖，带着雪松和果酒混合的味道。
“辛禧，“他低头看着她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，“要不要......重新开始？“
辛禧眨了眨眼，好像没听清，又好像没反应过来。酒精让她的脑子变得迟钝，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。
张宗庭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，像盛着星光，忽然笑了。他低下头，轻轻吻住了她的唇。
柔软的触感像棉花糖，带着点果酒的甜和他身上的香。辛禧的心脏猛地一跳，像要撞开胸腔，血液“嗡“地冲上头顶。她想推开他，手脚却不听使唤，只能任由他加深这个吻，像沉溺在一场温柔的海啸里。
一吻结束时，两人都有点喘。张宗庭抵着她的额头，声音哑得厉害：“重新开始，好不好？“
辛禧的脑子一片空白，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。
张宗庭低低地笑起来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，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。“太好了......“他喃喃地说，声音里带着点失而复得的颤抖。
就在这时，巷口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，像颗炸开的流星。张宗庭警惕地回头，看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慌忙往身后藏东西。
“辛禧姐！“宋怀川的声音带着点慌乱，从阴影里钻出来，手里还拎着个垃圾袋。
“怀川？“辛禧这才回过神，脸颊瞬间烧得滚烫，慌忙从张宗庭怀里挣出来，往他身后躲了躲。
“这位就是姐夫吧？“宋怀川倒是很快镇定下来，把垃圾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，搓着手快步走过来，不由分说地握住张宗庭的手，“姐夫好！我是辛禧姐的弟弟宋怀川，你叫我阿川就行！我今年高二，体育生，百米能跑......“
“怀川！“辛禧连忙打断他，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，“扶我回家。“
宋怀川立刻换了副模样，小心翼翼地搀住她的胳膊，像电视剧里伺候贵妃的小太监，弓着腰说：“得嘞，姐您慢点。“
辛禧跟张宗庭道别时，眼睛还不敢看他：“你路上小心。“
“嗯。“张宗庭笑着点头，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停了停，“回家给我打电话。“他又拍了拍宋怀川的肩膀，“麻烦阿川了，改天请你吃饭。“
“姐夫放心！保证完成任务！“宋怀川拍着胸脯，小大人似的模样逗得两人都笑了。
宋怀川把辛禧扶进院门时，辛禧爸妈正坐在葡萄架下乘凉。看见女儿被人搀着，脚步虚浮，辛妈妈连忙站起来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“
“妈......“辛禧的声音软软的，带着点鼻音，“喝了点酒，有点晕。“
“阿姨，辛禧姐谈恋爱啦！“宋怀川抢着说，冲辛禧挤了挤眼睛，“这位姐夫可靠谱了，特意让我送姐姐回来的。“
辛爸爸的脸色沉了沉：“刚认识就喝酒？“
“是经理拿错了......“辛禧小声解释，头垂得更低了。
“好了好了，先回屋休息。“辛妈妈把她接过来，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，“孩子大了，有分寸。“她扶着辛禧往屋里走，还不忘回头对宋怀川说，“谢谢你啊怀川。“
宋怀川摆摆手，眼睛却瞟向辛乐房间的方向。果然，窗帘后有个小小的影子正冲他勾手指。他冲那边比了个“OK“的手势，又大大方方地跟辛爸爸道别，才转身往家走。
走到院门口时，他掏出手机，点开刚才偷拍的照片。夜色有点暗，只能看清两个依偎的身影，和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。他嘿嘿笑了两声，把照片分享到四个人的QQ群里：“狗仔阿川第一报道。“
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兴奋的脸，像偷到糖的孩子。巷子里的风还在吹，带着夏末的凉意，却吹不散空气里那点甜丝丝的味道，像刚启开的果酒，在夜色里悄悄发酵。